秋忆
[ 2015-6-16 19:54:00 | By: 123tang22 ]
 

秋忆

唐宗娇

乡愁,离乡的人儿心上之秋。

提到秋,便想起了磊磊落落的果实缀满枝头,耳边便响起了一片蛙鸣,此起彼伏,似乎又看到了它们那鼓突的眼,如夏夜的星星。由此便想起了滚滚的雷声,雷声过后沾满泥巴的脚走动在街市叫卖着水嫩的蘑菇,想起蘑菇,我又闻到了炊烟中飘出的炒牛肝菌味、炸鸡枞味、辣参酱味。

枫叶还没红得勾起人的思念;树叶还在枝头和亲友们话别;也未曾向白霜和寒鸦发出请帖,多事之秋就来了!

没有太多灿烂的花朵,只有农人及牲畜在拥挤的田间小路上的喧嚣;没有太多紫雾般的梦,只有翻飞的蜻蜓陶醉在稻花香里,叙述着一个金黄的、成熟的故事,秋,喧闹着来了!

经历了绵绵阴雨的烦闷和限制,接连几天的大雾酝酿出一个好消息,人们精神也为之一振:进入秋天了,从此便是晴天了!晴天,多好!可以晒晒太阳,把发霉的心情统统晒去,让心情也晒出阳光的味道,晒出兴奋来。

走在秋日的阳光里,一路上,顽强的牵牛藤起伏在篱笆上,也悠闲地晒着太阳,懒懒地猜测着路过的小朋友是喜欢她的紫色呢,还是她的粉红色?就这样,一段儿紫,一段儿粉红,一段儿紫、粉红相间,把一条尘土飞扬的道路装点得诗意盎然。

急躁的蒲公英也在阳光下张开了她的白色小伞,急着去旅行。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有风的机会,轻盈的身体随风飘舞,轻飏,轻飏……待到疲倦时,才一头扎下去,落地便睡,任它阴晴圆缺,概不管悲欢离合,唯有沉睡,沉睡!

微凉的天气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凤仙的热情,任由她怒放。凤仙的到来受到女孩子的热烈欢迎。看,她们用凤仙花染红了指甲,如花朵依旧绽放在指盖,一抹红,点燃女孩子的一个公主梦。

其实,女孩子的爱是宽广的。她们爱每个季节,因为在每个季节她们都能发现最美的事物,每个季节里都有她们的梦。有人说: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听雷雨冬赏雪。是啊,大自然的美无时不在,无处不在。我爱秋,最爱是初秋。不是我不爱春花的摇曳多姿,夏夜的轻柔凉爽,也不是不爱冬雪的晶莹剔透,更不是不爱深秋那一树树的金黄,只因为初秋有我一个甜蜜的梦,所以我钟爱初秋。

初秋,“沙场秋点兵”的“多事之秋”还没降临,我希望大家握手言和,让战争在初秋就戛然而止,不仅只为那顽强的牵牛花,女孩子喜爱的凤仙花留一方净土,也不要去打扰熟睡中的蒲公英;初秋,“秋后问斩”还有回旋的余地,请法官大人再斟酌斟酌案情可否有“得饶人处”,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;初秋,微风尚不劲,杜甫之类的“寒士”修葺房屋还有机会,趁着才是初秋,不要再让“茅屋为秋风所破”,不要再让人为他们目不忍睹的“屋漏偏逢连夜雨”的悲惨遭遇而痛心;初秋,西风不紧,黄叶不飞,没有离人将眼泪抛洒,没有相思之苦,也没有恨和愁。一切停留在初秋该有多好啊!

在古人眼里,提到“秋”即为“悲秋”,“秋”和“悲”是一脉相连的。那么,初秋就意味着“悲”还没开始,既然还没开始,就不让它开始好了!如果时间能被人控制,我多想永远留住初秋!然而我知道,时光是无情的,人生也是不可能只有喜没有悲的,那么,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留住心里的初秋,让生命中多点儿快乐,少点儿忧伤罢了!

故乡的秋也是个很累但很快乐的季节。

在家与田地两点一线的奔忙中,哒哒的马蹄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;累了,就着一地的金黄坐下歇歇,一仰头,半瓶山泉水便见了底;抹一抹额头,袖子便湿了一大片;黑红的脸庞变得通红通红的了,热气直往上冒;泥巴这时也像个顽皮的小孩,跳到农人身上、脸上,甚至马匹上,大家顾不得擦,任凭泥巴溅满全身,背着沉甸甸的稻谷,听着“籽粒多饱满”的赞美,心里乐滋滋的,脸上笑眯眯的;故乡的酸梨现在派上大用场了,又累又渴的农人一会儿就啃着酸梨走在路上了,一个、两个······不多久,人人都吃着酸梨,运送着粮食,酸梨特有的香味便弥漫在这条路上,也不管有几个地方还夹杂着马尿味。

夜晚,密布天空的星星最清楚哪家的打谷机响了半夜;哪几个顽皮的孩子在乱草堆里捉迷藏,谁藏在草堆中间睡着了。等秋收工作忙得差不多了,秋夜便成了孩子们的最爱,因为这时没有了打谷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,大人们也不再顾不上孩子,而是将孩子抱在怀里,围坐在火塘边谈天说地了。

舅老爷八十多岁,是讲恐怖故事的高手,孩子们对他讲的故事极爱听又怕听,于是在闲暇的秋夜,舅老爷的故事便成为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钻进母亲怀抱中的理由。

“······差不多已经病得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,家人用尽办法都没用,只好请了一位东巴先生来喊魂。”

“舅老爷,喊病人的魂吗?魂是什么?”孩子们总是有无数问题。

“别插嘴!”舅老爷说,“当然是喊别人的魂了,喊来做病人的替死鬼。”

“什么是替死鬼啊?”孩子的话一出口就遭到了众人的斥责,为了听故事,孩子们只好囫囵地听,不再插嘴了,于是舅老爷便娓娓道来:

“当天晚上没有月亮,子夜时分,帮忙壮胆的大男人去了三四个,我也去了。我们到了山坡坡——只在人家屋背后,也没真正到山上——东巴先生开始喊了第一声‘毛大郎——’,四周顿时一片寂静;再一声‘毛二郎——’,我们都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一声答应‘哎——’,几个人都即刻紧张起来;东巴先生的第三声‘毛三郎’一喊出来,我们脚下的灌木丛中便马上发出‘窸窸窣窣’的声响——灵魂已经被喊到我们旁边来了!我们几个大男人的汗毛顿时都竖起来了,大气都不敢出,却又分明听到牛一样喘气的声音,于是不等东巴先生说话,我们便飞一样跑回家去,那漆黑的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跤,回到自己家里,躺在被窝里还在全身发抖,也不知那东巴先生一个人在后面怕不怕,是怎样摸到病人家的。”

孩子们早就惊叫着紧紧抱住母亲了,有的孩子连手心都是汗,早忍不住的孩子便着急地问:“舅老爷,那么病人死了没有?”

舅老爷摇摇头笑着说:“喊魂成功了,有替死鬼替病人死了,病人第二天就好了。”

“是谁替病人去死的?”孩子追问。

“呃······是邻村的一个老人。”

“怎么死的?”孩子还在打破沙锅问到底。

“你这娃娃话怎么这样多!”母亲看出舅老爷的尴尬,赶紧呵斥孩子。

没想到舅老爷却慈祥地回答:“大概是从悬崖上摔下来摔死的吧,或者是吃药死的,反正不是正常的死法。”

因为舅老爷擅长讲故事,所以晚秋微凉的夜里,家家都欢迎舅老爷来串门,在厨房里烧上大火,一边闲聊一边炒着瓜子,给舅老爷斟满一盅酒,舅老爷的故事便在大家嗑瓜子的声音中开始了:“那年我和几个人去······”

孩子们爱听舅老爷的故事,是因为舅老爷总爱在故事中做主角,让孩子们百分之百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真实实的,因为舅老爷都亲自参与进去了。其实,大部分都是舅老爷虚构的,他子女多,家境不好,常常吃不好,可又好一口酒,然而却没钱买······

而今,埋葬舅老爷的坟墓已是荒草凄凄,谁知道是谁家请了哪位东巴先生把他的魂给喊了去呢?

发表于丽江《壹读》2015年第五期

   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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